隈研吾正在忙着准备7月在北京开幕的展览会《五感的建筑——隈研吾建筑设计展》。 除了展览,隈研吾还期待通过自己的设计唤起人们的新思考。 ——什么是诉诸感官的建筑呢? 建筑如何使人身心自由? 瘟疫会带来什么样的建筑思潮和创新?
用“五感建筑”安慰心灵
解放日报上观:“五感建筑”是本届展会提出的全新概念,其背后有何深意?
隈研吾:这确实是我酝酿已久的新理念。 建筑的目的不是把人关起来,而是让人的身心自由。 特别是由新冠引起的肺炎疫情,我切身感受到了被关在混凝土箱子里的话,会给人的身体和精神带来沉重的压力,人也会变弱。 “五感建筑”是指人的身体得到自由,精神得到解放的建筑。 我想一座建筑物引出人类所有的感觉,起到安慰心灵的作用。
我觉得建筑最大的乐趣也在这里。 可以引起五感的共鸣。 我们接下来将迎来五感建筑的时代。
解放日报上观:这个展览会原计划今年登陆上海,可惜由于瘟疫延期了。 你能告诉我展览会中的亮点吗?
隈研吾:这次的展品中有两个我精心制作的大型装置的作品。 展览入口装置《竹涧》和冥想庭园装置《竹曲》。 那些以我最喜欢的竹子为基础材料。 从那里也许可以看到东方的美、神秘感或者其他内涵,但一定能让我在建筑中感受到点、线、面的处理方式,体会建筑向自然延伸的样子。
这个展览会,有音乐,有香味。 我们加入了各种各样的音乐来注释建筑的精神含义。 这7种独立的实验性音乐,由我提供思路和指导,由东京艺术大学波立裕矢和团队制作; 香味也是第一次在建筑展览会上使用。 除了木香,观众在参观中还可以体验到一系列自然的余香。 香味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勾勒出观众记忆中建筑与味道的链接。
展示中的茶室景观装置(实景模拟)。
解放日报上观:据悉,展览会上展示了很多个性化场景。
隈研吾:我第一次展示自己的书法作品。 书法是我的一部分。 我也想给参观者看看,了解更多关于我的事情。
现代化展览会离不开影像。 近20年来,我的工作和生活场景被好朋友冈老师拍摄了。 他运用独立的纪录片拍摄手法,记录了我从日本到中国、欧洲各国考察项目的场面。 很多场景即使我自己看也有万感交集。
解放日报上观:你为什么选择在中国办画展?
隈研吾:日本的建筑一直受到中国建筑的影响,最开始是从木结构开始的。 日本的建筑追求在有限狭小的空间里充实建筑的内在,在凌乱中营造舒适的中国建筑是建在大空间里的,所以中国的建筑规模很大,在这一点上两个国家完全不同。 中国在总体大局观下发展,无论时间如何变迁,人们都在团结行动。 如果中国也出现了很多精致小巧的建筑,或者在宏伟的建筑中加入精致小巧的元素,一定会很有趣,让建筑看起来更有魅力。
上海建筑符合人的需要
解放日报上观:这次展览将展示你在世界各地的作品。 其中很多是中国项目和上海项目。 特别令人满意的是什么?
隈研吾:太多了2016年建成的北京前门四合院改造项目、2015年建成的中国美院民艺博物馆、预计2022年建成的韩岭美术馆等。
例如,改造北京前门项目的是我自己的事务所。 因为是旧的失修的庭院,所以我们打开了四合院里一部分完全封闭的青砖墙,用铝合金材料代替了组合的幕墙,形成了一个面向胡同开放的新的低层街区。 宁波的韩岭美术馆是一座拥有园林的美术馆,我把百里湖山放在美术馆的层叠窗上,人们可以从任何角度躺在山水里,坐拥贫泉。 还有位于中国美院象山校区的中国美术学院民间艺术博物馆,是另一种表现形式。 其形态与倾斜的地形联系在一起,没有入侵自然的感觉。 我通过几何方法的分割和聚合来处理错综复杂的地形,沿着山坡起伏形成连续的空间,唤起了人们的记忆,以俯瞰村庄的青葱风貌。
中国美术学院民间艺术博物馆
解放日报上观:你的设计造型各异,有标识度。 例如,上海人经常打卡的是陆家嘴的“造船厂1862”工程。
隈研吾:这也是我最喜欢的项目。 这座旧造船厂的外墙用红砖包裹,一侧的外墙还在拆除,露出混凝土柱和腹梁。 其实质是对旧砖房项目的改造,既要保持过去为巨型货船建造的非常规尺度感和材质感,又要符合现代用途。
我在上海的很多地方看到了老建筑,也做了很多老建筑的改造项目。 上海的各种砖石建筑种类繁多,在我眼里这已成为上海的重要特性。 我在上海尝试使用比其他地方更多的新材料,我希望将上海的历史文脉融入现代建筑。
解放日报上观:可以谈谈对上海及上海建筑的感受吗?
隈研吾:我认为上海建筑的特点是特别符合人的需要。 北京的建筑尺度很大,气势在恢复,但上海不同,在一定程度上符合人的尺度。 例如,在我们团队正在进行的张园美术馆项目中,其周边建筑都符合人性的尺度,在周边低矮的建筑群中,不是突然抬高建筑的高度,而是逐渐抬高,使人们适应它的存在,避免产生不愉快,这一点在上海是显而易见的在我的设计中,在新的建筑物中如何保持这样的尺度感,是我经常思考的问题。
我在上海建设的项目有张园美术馆项目、鑫耀中城项目——双子星剧场、朱家角法尚云舍艺术馆和林中天台项目等。 这些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和我在世界其他城市做的项目很不一样。 我要让这些作品展现上海的活力。
解放日报上观:“属于上海的活力”是什么样的活力?
隈研吾:上海的活力与日本、欧美和其他城市不同,是“充满活力”。 上海曾是“十里洋场”,百多年来欧式建筑融合后出现摩天大楼。 这个历史变迁的过程太有趣了。 希望建造一座让人感受到历史变迁的建筑,让一座建筑自动连接过去和未来。
时刻关注建筑与周边的关系
解放日报上观:能透露一下上海建设项目的进展吗?
隈研吾:我们还是从张园美术馆开始吧。 该美术馆高20米,建筑面积达3200平方米,可以说是一个个体的巨大建筑物。 为了协调与周围旧建筑物的关系,我们采用了扭曲方式逐渐提高建筑物的高度。 扭曲产生的阶梯状台地自然成为不同高度的平台,人们可以从不同的角度眺望张园的美景。 我特别在南侧安装了全玻璃幕墙,里面可以一览张园的景色,外面也可以看到美术馆内部发生的活动。 由于张园在历史上一直是促进中西文化交流的地方,美术馆希望再次致力于连接和恢复张园文化,成为新的创作和文化交流的场所。
张园美术馆效果图
(解放日报)上观)朱家角新建的法尚云舍艺术馆,也采用这一思路,与古镇互补吗?
隈研吾:像朱家角这样的水乡文化景观和生活形态特色让我百看不厌。 法尚云舍艺术馆项目位于朱家角古镇核心临河地段,距离历史地标——明代放生桥仅300米。 我们在基地里引入了南北走向的曲折道路,曲折的道路营造了一个幽静的老胡同空间,将基地自然地分成东西两部分。 同时通过层层叠叠的传统瓦房创造人性化的街道尺度,还原江南水乡古镇肌理。
法尚云舍艺术馆效果图
解放日报上观:漕河泾地区鑫耀中城项目——双子星剧场,又是完全不同的建筑类型吗?
隈研吾:漕河泾地区在我眼里也很有特色。 那里年轻有活力,分布着住宅、办公室、商业等多种功能,总体规划跨越多个街区。 我们设计的建筑物包括剧场和多功能厅等许多文化设施。 我们通过回廊把设施连接到周围的街道上。 业主也曾特别重视这种贯通。
我们把建筑体量分成两部分,一方搭载剧场功能,另一方有多功能厅和商业设施。 为了让行人自由通过,我们在两个部分之间设置了广场和下沉广场。 我用“丝带”连接着周边的建筑物、回廊和剧场。 这不仅是为了引导剧场的人流,也是为了在视觉效果方面形成新文化,从剧场延伸到周边的分区。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丝带”采用了自然木材和金属材质的混合。 在大部分的建筑中,小块的木材也能营造出温暖的氛围,恢复人性的尺度,形成像公园一样连接人与自然的地方。
双子星剧场效果图
技术的同一化使建筑失去多样性
解放日报上观:在这些新项目中,各种自然材料融入建筑,创造出美丽简洁的作品。 这让我想起你的“材料研究室”。 这些实践会给你对“新材料”的更深的认识吗?
隈研吾:我这几年一直在做关于新材料的研究。 20世纪是混凝土时代,混凝土创造了20世纪的城市、国家和文化。 那个时期的主题是全球化和国际化,在建筑、城市领域实现全球化的是混凝土材料。 这种材料几乎是“万能的”,所以具有随时随地的普遍性,可以做成任何形状,强度也很高。 但同时,混凝土看不到内在的变化,人们的感觉也可能变得迟钝,这种技术背后的同质化,使建筑失去了多样性。
所以,21世纪,我们开始了各种尝试和变化。 当某样东西与存在的地方产生幸福的联系时,我们觉得它很自然。 自然是某种关联性。 要以那片大地、那片地方为原料,用适合那片地方的方法创作建筑。
长城公社-竹屋
解放日报上观:著作《隈研吾的材料研究室》中出现了竹、木、纸、土、石、砖、纤维等十几种材料。 那些用途在你的设计中看起来很不可思议。
隈研吾:我对材料的研究不仅想保留某部作品,还想保留运动的整体(研究室)。 这样即使我不在这个世界上,这种关联性也可以持续下去。
用竹子来说,我小时候在横滨老家后面有一片大竹林。 竹子天生笔直,这种特性其他树木望尘莫及。 其几何美学吸引着建筑师们。 在整个20世纪,竹子作为主要材料没有被大规模用于建筑。 这是因为竹子干燥时会破裂,很难作为建筑结构使用。 但我一直在挑战这个极限。 为了构筑竹结构,去掉竹节,插入钢材注入混凝土,制成了CFB (混凝土填充竹)管。 就像我在北京长城脚下的一家作品竹屋,着眼竹子的柔软性,而且不是平整地基,而是师法长城的兴建,用环境友好的方式使建筑物的底部随着地形起伏,最终层层叠叠的竹子达成了我的想法。
还有木材。 横滨老家建于20世纪30年代的木制平房,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为我的童年提供了温暖舒适的成长环境。 木材是最容易编织的材料,可以用加工过的榫和卯拼接起来。 木材韧性大,可塑性强。 建筑物可以由像云一样松散的粒子组合而成。 我相信通过利用木材可以建造出具有未来感的、云一样的建筑。
地形绝对没有“完成的时候”
解放日报上观:在你的材料探索中,纸、砖,这些因素也很受中国人欢迎。
隈研吾:纸的有趣之处在于它可以以液状存在。 和纸被称为“冻结的液体”,在全部由固体构成的建筑中,具有这样的液体属性是非常珍贵的。 所以,日本的建筑传统非常重视纸张的运用。 在很多作品中,我采用技术手段,把金属网用纸浆浸泡晒干,用它们包裹整个空间,让建筑物有朦胧和柔和的感觉,可以控制阳光透过天窗的程度。 圣保罗的日本店,巴黎的安东尼克拉佛凯布斯就是这样“纸”的。
还有砖头。 像树脂和玻璃一样,通过加热从液体转换成固体。 例如,前面提到的中国美术学院民间艺术博物馆,其设计的出发点就是希望里面的人们能够感知到建筑之下曾经是茶园的土地。 野外烧成法瓦用于屋面和隔墙,防止阳光直射,对角线交叉的不锈钢线条使瓦的排列更加随机。
村上春树图书馆
解放日报上观:有“消除建筑”的理念,通过这些材料也是消除建筑的一种方法吗?
隈研吾:是的。 我不断寻求新材料,用新的建筑方法融合室内外空间,营造了一个氛围幽雅、“不断变化”的地形空间。 我想“消除建筑”,但建筑并不是真的消除。 建筑师在建造建筑的同时,也在建筑地创造新的地形。
我想谈谈时间。 当我第一次想到地形的创造时,我的内心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在创造建筑的过程中,“完成的时候”是建筑作品最闪耀的时候,完成的建筑被拍照并刊登在杂志上,之后与建筑师无关。 地形的制作并非如此。 地形绝对没有“完成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地形也在不断变化。 不仅地形和周围环境之间的空间关联,过去和未来之间的时间关联也密切相关。 拍下地形的照片并发表在杂志上是荒谬的,但地形永远与我们同在。
从决定塑造地形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大部分工作都和翻修有关。 当你用心感受时间的变迁时,翻修工作突然变成了一种爱好。 你对原来的地形稍加改动,那里就会发生新的变化。 到了第二天,地形受风雨的影响继续变化,这种变化将一直持续下去。
自从我开始这样想,在我眼里认真的工作成了一种乐趣,我能更容易地运用各种新材料。
巴特之家室内改造项目
瘟疫重新思考建筑设计吧
解放日报上观:近年来,还有一个必须回避的话题。 ——瘟疫给建筑、人与建筑的关系带来了什么样的变化?
隈研吾:我认为由新冠引起的肺炎疫情是人类历史上的转折点。 最初的人类过着狩猎、采集的生活,在森林里行动,寻找食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逐渐稳定,农业开始发展,建筑物开始出现。 这些变化一言以蔽之,就是人类开始密集群居。 从在荒原上自由徘徊到密集群居,最终变成了大家聚集在摩天大楼里。
长时间关在摩天大楼这样的“箱子”里,其实会给人的身心带来很大的压力。 瘟疫告诉人类的是,我们需要回归自然中,我们需要建造使人与自然接触的建筑。 如果不这样做,我们的身心总有一天会成为负担。
所以我认为建筑师和相关人员应该重新考虑新的城市规划和建筑设计,让人类从密集走向逆转。
传统上,把“箱子”做大、尽量往里“挤”的时代,是一个受时间支配的时代,人的活动路线体现为人受时间的束缚。 建筑师应该考虑如何设计不受时间限制的作品。 一种方法是建筑师去现场,感受“箱子”外的空气流动、阳光照射的角度和无法用语言表达的气氛。 这是未来建筑的基础。
建筑师的责任是为社会设计像苹果手机iOS (苹果公司开发的移动操作系统)这样的基本操作系统,不仅仅遵循现在的价值观,而是成为社会变化的先见者,为社会提供建筑领域的“
解放日报上观:像上海这样人口密集的大城市,灾后建筑设计有哪些新的方式?
隈研吾:我突然想到我以前写的书《十宅论》,我把现代日本的住宅分为10种,来探索日本人的居住感觉。 现在,疫情发生后最有趣的可能是第10类建筑“历史屋派”。 所谓“历史屋派”,就是将旧房子改造、翻新,成为适合现代居住的住宅。 其实,我们也可以亲手建造适合自己生活的建筑,而不是改造那些特别有历史价值、文化背景的房子。 我认为在新冠灾祸之后,这样的改造会比以前更普遍。
如果我们自己改造,建筑就会成为富有人情味和自然感的“家”。 我觉得这也是上海最有趣的地方。 上海有许多古建筑,人们长期居住在这里,熟悉周围的砖、草和树。 从古建筑改造来说,上海可能是中国最活跃的城市。
解放日报上观:不仅是建筑,公共空间的概念在疫情发生后也在发生变化。
隈研吾:是啊。 未来的公共空间应该是更能感受自然的空间。 人们感受到的不仅是植物的气息、风的吹拂方式、河流的走向,还有很多东西能感受到自然。 在公共空间中创造让人可以坐下休息的空间变得越来越重要,今后在公共场所休息和工作的人也会增加。
受新冠灾祸的影响,很多人开始远程工作,工作的地方不仅在公司内,也在公司外、住宅以外的任何地方。 从这个意义上说,公共空间必须是承担更多任务、不感到孤独的空间。
将来,人口众多的亚洲必然成为世界设计舞台的主角,我将以非常乐观的态度迎接那个时代。
隈研吾
1954年出生。 1990年成立隈研吾建筑城市设计事务所。 曾任庆应义塾大学、东京大学教授,现任东京大学特任教授兼名誉教授。
专栏主编:龚丹韵
本文的照片全部由受访者提供。 作者:栾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