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长安的故事,说的很详细,也很慢,尤其是说到燕小剑的时候。
这让小隔间里的绅士闻起来有些不一样。
先生问:
“你看到那个女孩感觉如何?”
蒋长安右手肘撑在木桌上,答道:
“我不知道。”
对话简明扼要,却让小隔间里丈夫忙碌的声音慢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的确,你不应该知道。”
姜长安将头枕在肘窝上,看着面前的葫芦,道:
“我应该感觉如何?”
小隔间里没有再回答,只是传来一些像是抱怨似的呢喃声。
接着是木柜被拉动的声音,还有一些青铜器具叮咚的声音。片刻之后,师傅叫到了姜长安的名字。
蒋长安抬起头,耐心地等着丈夫开口。
喧嚣停止,先生说:
“我跟你说过,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是有感情的,这个世界上有些感情是教不来的。”
姜长安闻言,点头回应:
“先生,我知道,
我应该为婚礼、生日、孩子病愈、久别重逢等事情感到高兴,
生死当悲,
随意杀人是没道理的,要生气,
对没有意义的事情感到惊讶
害怕不可预知的
超出你控制的事情应该令人担忧。“
江长安缓缓开口,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先生床边朝南的窗户,继续说道:
“所以,我和我老公认识这么多年,我也尽力去理解什么是不可理喻,什么是不可预知,什么是不受我限制,什么是新婚,什么是寿宴,什么是一个孩子,什么叫故友重逢,什么叫杀戮……
是的先生。
人天生七情,我却没有……”
冬日的寒风从窗外吹进来,虽然天色已近黄昏,但还是有光亮。蒋长安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升起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他想,谁能没有喜怒哀乐?这段对话在外人听来应该是新奇的还是吓人的?而这种让人心酸又让人心疼的感觉,不知道是在遇到老公之后过了多久才学会的。
“哈哈哈……”
就在这时,小隔间里那位先生笑着问道:
“所以就算我不能给你答案,你也要问问,今天见到那个女孩,你会有什么感觉?”
蒋长安又看了看桌上的葫芦,应道:
“行。”
先生顿了顿,安慰道
“不是长安没有凡人情怀,只是学世间事物的时间太短了,但未来会有无数个岁月,总有一天,你会学会一切,然后自然而然,就像清凉的每一个人一样。
姜长安看着葫芦,眉头难解的皱了起来。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放下了刚才的失望,问出了本该问的:
“那今天见到燕小剑,我该作何感想?”
“哈……”君子又笑了起来,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书上写的,是男女之情吧?”
姜长安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他往车厢里看了看,又问道:
“既然发生了,知世故的君子岂能不知?”
话音刚落,蒋长安眼中映出一枚铜钱,
从隔间扔出去,撞在葫芦上,弹开落在蒋长安手里,不停地盘旋,最后静静地躺在桌上。
“我能教的东西会越来越少,但这件事,”先生依旧是那种笑眯眯的语气,
“你可以趁天还黑的时候去庆春楼玩葫芦。”
“彭。” 一阵风吹走了庆春楼屋顶上的积雪,夕阳西下,郎生吉的脚步停在了屋瓦上。他眯了眯眼,忘了再看一眼天地北国那迷人的红日晚霞。
再低头看屋檐,庆春楼门前有熟人。
本该回山清关的是蒋长安,现在却提着酒壶回到了庆春楼。
看着即将进入庆春楼的蒋长安,郎生吉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暗自吐槽了一句。如今出了将军府,所见之人,似乎都失去了理智。想到这里,他一阵疑惑。说是自己开玲珑绣阁,难不成她脑子有问题?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在这时,只听四面屋檐下响起十几道轻响—— 郎生吉跟在宅门人的身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西南三里外,应声而动。一声钱掌柜,直奔崇和殿而去。
姜长安提着空葫芦,脚步轻盈,跨过庆春楼的门槛,环顾四周。
楼外夕阳接界北,
大楼里挤满了顾客。
姜长安早上见到了哥们,
看到愤怒的钱掌柜朝自己跑来,
然而,无论是一身白衣的严小剑,还是拿着一本书的严小剑,都没有出现在庆春楼的任何一个角落。
钱掌柜来到庆春楼门口,惊讶地看着蒋长安,半晌后才确定,眼前的白书生果然就是今早偷走他那壶罗浮春的贼。
“真是个胆小鬼,偷了我的酒,还敢进我庆春楼的门?” 钱掌柜怒道。
蒋长安看了钱掌柜一眼,旋即移开视线,再次发现了燕小剑的身影。他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古铜钱,道:
“喝钱。”
见状,一群汉子冷笑一声,怒道:“小子,你拿破铜钱捉弄爷爷?”
这几个家伙一上午都没能追上偷酒贼,扣了工钱不说,还被钱掌柜训斥了一整天,难为谁了。
现在没想到,偷酒的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见蒋长安不动声色自言自语,在众汉子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偷酒的小偷竟然拿了一枚铜钱,要为罗浮春的壶付钱。好话不能给个好脸色。
蒋长安没有回答钱掌柜,对钱掌柜道:
“再做一锅罗浮春。”
听到这话,伙计们更加不耐烦了,心想这本小书从小就清纯,别说是小偷,就是个白痴。
闻言,脾气暴躁的家伙挽起了袖子。
“哈哈哈哈,谈何容易!谈何容易,大人!”
庆春楼里虽然吵闹,但笑声却不是看热闹的宾客,而是满脸笑容的钱掌柜。
正要好好教训蒋长安的家伙,愣住了。听到掌柜笑得这么开心,本来要打他的挽袖子的神色顿时僵住了,又变成了挺直袖子的样子。
钱掌柜伸手接过铜钱。
江长安却收回了手,正好把胖掌柜钱掌柜的手错开,道:“不要加水。”
此话一出,钱掌柜拿起铜钱的手顿时顿住了。
那些家伙纷纷变了脸色,惊讶的看着偷酒的小书生。
不过正如伙计们心中所言,庆春楼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特立独行的蠢货,更没见过此刻的钱掌柜。
钱掌柜的手继续拿起蒋长安手上的铜钱,如同置若罔闻的贼话浇水一般,春风依旧拂面,淡淡的回答道:
“这就是自然!这就是自然!”
终于,钱掌柜接住了那枚铜钱,开心到极点的笑容,将钱掌柜脸上的肉全部挤了下去,让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不过他手里虽然拿着铜币,但是蒋长安拿着铜币的手,却变成了拿着钱掌柜的手。
江长安收回目光四处张望,却始终没有看到白衣少女的身影。这让蒋长安心中莫名的有些焦急。他一把抓住钱掌柜的手,问道:“早上的时候,我看你少爷严小剑小姐还在庆春楼吗?”
“少爷?燕小剑?”
钱掌柜一愣。他看了看手中价值连城的古钱币,又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江长安,回道:
“姜先生,钱确实不是庆春楼真正的管家,但管家虽然也姓颜,没有子嗣,但也不可能有你说的那个少爷。至于颜小剑这个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经过。”
江长安也愣住了。他想了想,缓缓松开手,继续问道:“我想去庆春楼的后院,方便吗?”
铜钱被钱掌柜拿在手里,他用紫金绣线袖子心疼的擦了擦。听到姜长安的问题,他有些意外,道:
“姜先生,我庆春楼在清凉几十年了,这里只有你我所在的前厅,并没有建后院。”
如果七情六欲是先天不足,虽然不是完全的人,也不妨碍谈话。不过,也正因为是后天习得,他们懂得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所以姜长安更容易领悟到话的真意,不管是真是假。
可现在,不管姜长安从哪里来,都查不到钱掌柜胡说八道的底细。江长安的心里很是慌张。不过,他暂时找不到一种习以为常的情感来形容这里的感觉。
江长安嘴唇微启,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抬头最后一次扫视了庆春楼里的食客,还有那个说铜钱在他面前被抹成宝物的钱掌柜,他想一个人去几年。看看我们的后院。
“K a!!!!” 突然,一道异样的声音从结界北面的天空中传来。
江长安的念头碎了。眼前是蟒白的清凉,血红的劫背红霞,白衣少女,还有拿着铜钱的出纳。
耳边是郎生记关于喝酒的豪言壮语,是老公叫我去庆春楼喝酒的,是眼前庆春楼的嘈杂声。
只需片刻,或一口气。
蒋长安回过神来,眼前依旧是庆春楼和食客,只是似乎少了点什么。
迷迷糊糊中,姜长安左手摸了摸腰间的葫芦,却发现自己的右手紧紧攥着,于是缓缓摊开手掌,
一枚铜币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陈杂的思绪涌入姜长安的脑海,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画面重新清晰起来,姜长安猛然意识到那些模糊闪烁的画面是什么。
是的!我正和钱掌柜说话,手里拿着铜钱向他要酒,又问起严小剑的事,
但,
眼前的人不再是钱掌柜,而是庆春楼的一个人。
那家伙笑着对着蒋长安鞠了一躬,然后说道:
“回过头来,自庆春楼建成之日起,就再没有钱姓人掌过账,钱掌柜我自然没听说过。”